1972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海因里希·伯尔被称之为现代德国文坛巨擘。他的作品主要关注联邦德国现代社会中普通人的生存境况，涉及政治、道德和社会等多重主题。在其作品中，女性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。从《一声不吭》（1953）中的凯特、到《小丑之见》（1963）中的玛丽；从《女士及众生相》（1971）中的莱尼，再到《丧失了名誉的卡塔琳娜·勃罗姆》（1974）中的卡特琳娜，伯尔的作品让读者清晰地感知到，通过女性意识的觉醒和解放，德国妇女的命运所发生的深刻变化，同时也能体会到女权主义运动的蓬勃发展对伯尔创作的积极影响。

一、禁锢下的传统女性

女性主义理论的先驱者是法国的西蒙娜·德·波伏娃。在其1949年出版的《第二性》一书中，波伏娃从精神分析学、社会学和历史学等多方面探讨了女性这一性别，剖析了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生存现状和境遇。波伏娃从哲学的角度对女性这一性别的本质下了定论：“女性从来都是他者，是客体，是相对于男性而言的。”[1]在男权社会中，父权制极力压迫女性地位和禁锢女性思想。它保证了男人在社会机构以及家庭内部都具有统治权，妇女比男子享有更少的政治和经济权利，妇女的需求得不到重视。同时，古老的宗教和世俗道德教条服务于父权制思想，在他们的禁锢之下，妇女无法自觉地认同自己的身份，意识到自己的女性力量，生存的喜悦，甚至是性欲，所有这些都转化为谦卑和顺从。她们已经习惯于适应男性建构的思维模式，被看作是男性的附属品。

伯尔早期作品中的女性往往从属于男性。她们很少甚至不表达自己的意见，正如长篇小说《一声不吭》。小说以50年代开始出现“经济奇迹”的德国社会为背景，透过表面的繁荣景象，描写仍然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下层劳动者的生活。

女主人公凯特和丈夫弗雷德结婚多年，拥有3个孩子。丈夫做着最底层的工作，每月工资不足以养家糊口，经常需要靠东挪西借来艰苦度日。多年来他们一直借住在别人破烂的房子里，经常遭受邻居的冷眼和嘲讽。丈夫不堪忍受生活的煎熬，愤然离开妻子和儿女，下工后流浪在小酒馆、赌场、火车站，甚至是在坟场过夜。而妻子凯特是虔诚的天主教徒，凭借对上帝坚定的信念来艰难应付生活中的苦难。她承受着家庭的贫困、孩子的负担和丈夫的缺失三重苦难，只能在教堂忏悔室和祈祷中寻求些许安慰。

凯特由于不停地怀孕生子，不得不放弃职业生涯，待在家里照顾儿女。孩子给贫穷的家庭带来了更多的问题和负担。她需要丈夫的钱来资助家庭，否则便无法生存，因此她必须服从于丈夫，害怕丈夫会与她离婚。他们在结婚生活中最大的担忧是怀孕。因为一旦怀孕就要生下来，否则就是违反了上帝的旨意。因此，笃信教会教义的凯特无法摆脱苦难的根源。她向丈夫抱怨说婚姻是男人的便利。男性不必担心怀孕，也不消操心家庭和抚养子女，而女性则在无法掌控自己生育权的同时，还必须独自承担婚姻和家庭中的职责。

凯特是伯尔笔下非常传统的母亲角色。由于丈夫弗雷德对现实的逃避，凯特只能独自努力照顾好三个孩子。由于丈夫在家时总会拿孩子们撒气，所以为了保护孩子，凯特不允许丈夫回家，即便她不得不在周末去肮脏的旅馆里与丈夫同住，履行妻子的义务。即便因此而被认为是妓女，彻底失去尊严。

凯特在不公平的婚姻中承受了沉重的负担，却缺乏将自己从中解放出来的自我意识和勇气。她只能做梦：“在没有婚姻，没有昏昏欲睡的男人的生活中，这一定很棒。”[2]她只能在这种苦涩的幻想中稍稍安慰自己。小说以凯特又一次意外怀孕，丈夫弗雷德不得不最终回归家庭而结束。虽然这个结局饱含着作者对于社会底层人物的人道主义同情，可是作品中的主人公依然找不到改变生活境况的出路。

伯尔1963年出版的小说《小丑之见》中的女主人公玛丽同样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。她在天主教的学校和社会圈子中长大，生活与教会牢牢地联系在一起。她与男青年汉斯产生了自由恋爱。汉斯虽然家境富裕，但是他不堪忍受周围虚伪庸俗的环境，21岁时毅然离家出走，当了一名丑角演员。

尽管玛丽严格遵守天主教的教义，但是汉斯根本不信奉教会。他要求与玛丽未婚同居。玛丽一开始就拒绝了汉斯，因为教会要求在合法结婚之前，女孩必须保持纯洁和贞操，否则就是不道德。但汉斯威胁玛丽说他将去科隆找妓女解决男性的生理需求。出于对汉斯的忠诚和热爱，玛丽背叛了自己的信仰，决定与汉斯同居。因为她认为，只要男人有要求，女人就应该满足男人的所有愿望。从这一个角度说，玛丽和凯特一样，都是伯尔作品中以男性意志为中心的典型传统女性。她从属于男性，一次又一次地屈服于男性的意志，即便是在性关系上。她从不考虑自己的需求，她无法主宰自己的思想和身体。玛丽和汉斯的不平等，还体现在发生性关系后两个人承担着不同的性别带来的不同后果。作为一个男人，与女人未婚同居并不会伤害汉斯在社会上地位声誉。但是对于玛丽来说，却被整个社会唾弃，个人名誉毁于一旦。教会容不下她，学校更加容不下她。作为女性意识还没有觉醒的弱女子，玛丽缺乏勇气将自己从教会中解放出来，更加不了解如何为男女平等的权利而抗争。因此玛丽没有抵抗，而是决定离开教会、学校和家庭，和汉斯过着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流浪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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